亚当·图兹：如何重新武装欧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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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对地缘政治紧张局势，欧洲正加速追求防务自主。今年3月，欧盟通过“重新武装欧洲”特别融资计划，该计划将启动8000亿欧元的资金。图兹在文中提出对此尖锐质疑：在投入超过3万亿美元之后，欧洲为何仍缺乏有效的军事能力？

本文英文版于2025年6月5日发表于《金融时报》。

作者：亚当·图兹

译者：包岳涵江

责任编辑：高铂宁

欧洲正经历一场大规模的国防开支飙升浪潮。过去十年间，欧盟各国的军事预算翻了一番。表面上看，这一举措的理由似乎显而易见：欧洲的防务体系已然老化，而来自俄罗斯的威胁真实存在。

但且慢下结论，让我们先审视一下事实。

在俄罗斯入侵前的十年里，欧洲的士兵并未经历“失落的十年”。根据斯德哥尔摩国际和平研究所（SIPRI）的数据，欧洲北约成员国在此期间的累计国防开支超过3.15万亿美元（以2023年美元计算），远超俄罗斯。如今，人们普遍认为欧洲需要更多可部署的作战部队。但欧洲目前已有147万名现役军人——这一现役兵员数字超过美国。

丑闻不在于欧洲国防预算尚未翻倍，而在于欧洲花费如此巨额资金却收效甚微——既无有效威慑力，可部署部队寥寥无几，也无武器储备可供应乌克兰。

试想若欧洲在同一时期将3.15万亿美元用于能源转型。相当于四个拜登式《通胀削减法案》（IRA）计划接连实施。但想象一下，如果尽管投入了巨额资金，我们却得到的只是一片遍布太阳能发电板和风力发电机的风景如画的土地，而几乎没有可用的清洁能源，更没有淘汰煤炭的计划。这将是一场丑闻。而当面临新的能源危机时，我们的第一个想法竟是将这笔漫无目的的支出翻倍。

如果这算是常识，那么什么是疯狂？

乐观主义者可能会说，事情并没有像人们所说的那样糟糕。欧洲确实从其3万亿美元的支出中获得了一些回报（主要是英国、法国和土耳其的收益）。随着迟来的重组，甚至德国也可能正在朝着建成一个可信的威慑力量迈进。在共同防空系统或有限的坦克选择等基本问题上达成一致，将产生决定性影响。这一门槛很低。欧洲只需达到美国军工复合体的平均的低效率水平，就能拥有强大的力量。

相反，一个犬儒主义者会说，大谈欧洲的巴洛克式军事主义是幼稚的。只有非常天真的人才会认为军事支出主要是为了国家安全，而不是为了利润。浪费不是缺陷——它是系统特性。否则如何解释用成本加成定价体系采购手工打造的1700万欧元榴弹炮？如何解释欧洲大国绝大多数军事采购仍局限于本国境内？任何真正希望以合理价格获得足够数量可用武器的人，都不会采取这种方式。

乐观主义者和犬儒主义者都有道理，但在目前，两者都难以称得上是有常识的。常识使得我们相信，欧洲防务危机是真实且紧迫的。在过去十年中，欧洲已花费超过3万亿美元，却几乎没有留下任何军事能力。要解决这一问题，唯一的选择是继续将资金投入这笔坏账。

但如果不想让额外支出成为头撞南墙的举措，必须与变革理论相结合。显然，欧洲可以通过大批量采购实现规模经济。但这并不需要更多资金，只需加强跨国合作。要为增加支出辩护，就必须相信新资金能将欧洲那些垂死衰败、士气低落的20世纪军事遗迹，转变为21世纪的作战力量；必须相信，支出规模的激增将以某种方式带来质变。

用这种方式表述，欧洲重新武装问题在某些方面确实与能源转型挑战有相似之处。2021年推出的“公正能源转型伙伴关系”曾备受瞩目，其核心理念是通过欧洲和美国注入额外资金，使南非、印度尼西亚等大型新兴市场通过收买既得利益集团、清除政治障碍，实现脱碳的根本性转型。

“以量变促质变”是个美好构想。但这些伙伴关系在几十亿欧元规模时已被视为过于好高骛远。欧洲的国防计划规模是其百倍，将对本已紧张的预算造成巨大压力。欧洲民主国家至少欠其公民透明的、对其正在押注的赌注的说明。

这并非对本已健康的军事机器进行常识性的、但被长久拖延的升级。这是一场赌上上万亿欧元，认为更多资金能以某种方式修复一个已然失灵的系统的豪赌。